第二十八章“大道”初显-《大道至简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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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路还长。”陈迹轻轻抽回手,指尖划过《大道》终章的铁皮边缘,铁锈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,却让他觉得踏实,像踩在西北的土地上,“但方向对了。”

    老白这才想起捡地上的烟丝,用手指撮起碎末往烟斗里填,一边填一边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:“对!方向太对了!我这就去找刘策展人,保准让他连夜赶过来!他要是不来,我就把《裂土》的照片拍给他,保管他爬都爬过来!”他抓起公文包,又回头叮嘱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,“你可别再改了!就保持这股野劲!这画里的‘气’断了就接不上了!我明天带相机来拍作品,细节一个都不能漏,连沙砾的纹路都得拍清楚!”说完,像阵风似的卷出画室,卷帘门“哗啦啦”落下,还能听见他在外面打电话的声音,兴奋得语无伦次:“老刘!你绝对想不到……陈迹的画活了!”

    画室又恢复了安静,阳光已经西斜,光带移到了《枯荣》的胡杨枝上,给枯枝镀上一层暖黄,像给死物注入了生气,连骆驼刺的尖都泛着柔和的光。陈迹走到窗边,看着老白的旧桑塔纳消失在路口,车后扬起一阵尘土,像幅流动的浅褐油画。他掏出手机给周苓发了条信息:“老白来了,说画通了。”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指尖还留着铁皮的凉意,心里却暖烘烘的——这暖意,不是因为别人的认可,是因为自己终于找到了“根”,找到了《庄子》里说的“归真”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“吱呀”一声轻响,周苓拎着个蓝布袋子走进来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,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。“刚在楼下碰到老白,他跟疯了似的,抓着我胳膊说要给你的画办展,烟丝撒了一身都没察觉。”她把袋子放在灶台上,袋子上印着褪色的“国营粮店”字样,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,布料上还留着当年的补丁,像带着旧时光的温度。从里面拿出一瓶红酒,瓶身上的标签是法文,纸边微微泛黄,看着比之前的二锅头精致多了,“路过进口超市看到的,打折,想着庆祝一下——虽然不知道要庆祝什么,但看你最近状态,总觉得该喝点好酒。”

    陈迹走过去,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,下巴抵在她的发顶,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,混着刚买的红酒气息,那是种清冽的果香,与松节油的辛辣形成奇妙的调和,像《大道》里群青与柠檬黄的碰撞,生出和谐的美。“你怎么知道今天该庆祝?”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头发里,带着点沙哑的温柔,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的布料,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看你昨天对着《大道》终章笑了。”周苓转过身,指尖轻轻拂去他肩上的铁皮碎屑,那碎屑沾在他的牛仔衬衫上,像点细小的灰,“你以前画完画,要么是松口气似的瘫在地上,要么是皱着眉盯着画发呆,从来没那样笑过——像找到了丢了很久的东西,眼里的光都不一样了。”她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,能照见他心底最深处的东西,总能精准地戳中他的心事——她懂他的“通”,不是技巧的通,是心的通,是与“道”的通。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峰,以前那里总锁着焦虑,现在却舒展着,像被风吹平的褶皱。

    陈迹低头,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,鼻尖蹭过她的鼻尖,感受着她呼吸间的温热气息。“其实我之前总怕,怕这些不按规矩来的东西,没人能看懂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卸下重担的松弛,“直到昨天画完最后一笔,看着那些铁皮和沙砾在画布上‘活’过来,突然就不怕了——哪怕只有你一个人懂,也够了。”

    周苓笑了,眼睛弯成了月牙,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:“傻瓜,好东西怎么会没人懂?你看老白那激动的样子,就知道这些画里藏着能打动人的东西。”她拉着他走到《裂土》面前,指着那块沾过她血迹的碎石,“你还记得这块石头吗?当时我手被划破,你紧张得找创可贴的样子,比画坏了一幅画还着急。”她的指尖轻轻落在碎石上,像是在触碰那段一起奔波的时光,“这些画里,不只是铁皮和沙砾,还有我们一起走过的路,一起吃过的苦,这些都是最真的东西,怎么会没人懂?”

    陈迹看着她指尖的动作,心里像被温水浸过,柔软得一塌糊涂。他抓起她的手,放在自己掌心,轻轻摩挲着她手心那道早已愈合的疤痕——那是属于他们的印记,像画里的纹理一样,刻在彼此的生命里。“是啊,有你在,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晚上,他们没开大灯,只点了盏放在画架旁的黄铜小台灯。昏黄的灯光洒在地板上,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,像幅模糊的素描;也映着旁边一幅未完成的巨画——那是《大道》系列的延续,打算画成双人尺寸,现在只铺了层淡淡的赭石底色,是用西北的沙土调的,带着点土腥味,像大地的底色。周苓把红酒倒进两个搪瓷杯里,杯子上还印着“劳动最光荣”的红字,边角已经磨损,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,与精致的红酒形成奇妙的反差,像粗粝的画布上点了抹细腻的色彩——这反差,却透着“和光同尘”(《道德经》)的和谐,不刻意追求精致,不刻意回避粗粝,本真就是最好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干杯。”陈迹举起杯子,搪瓷杯壁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画室里回荡,像给这段沉淀的时光敲下温柔的注脚。

    红酒入喉时带着淡淡的黑醋栗果香,没有二锅头的辛辣冲劲,却像温水般缓缓淌过喉咙,在胃里酿出绵长的暖意。周苓喝了小半杯,脸颊便浮起浅淡的红晕,像《大道》终章里那抹最柔和的镉红,连耳尖都透着细碎的粉,她指尖捏着杯沿轻轻转动,目光落在未完成的巨画上,轻声问:“这幅打算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陈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画布上的赭石底色在灯光下泛着暖黄,像西北戈壁日出时的天色,他想起两人在戈壁滩看日出的清晨——当时周苓裹着他的外套,睫毛上沾着霜花,却兴奋地指着天边的霞光说“这颜色要是能融进画里就好了”。“还没想好,”他指尖轻轻蹭过画布边缘的亚麻纹理,“但肯定要带着我们俩的影子,就像之前的每一幅一样。”

    周苓闻言笑了,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,封面已经磨得发毛,是她用来记灵感的本子。她翻开其中一页,上面画着简单的草图:半截胡杨枝斜斜伸出,枝桠间缠着骆驼刺,底下是泛着金光的沙砾,最下方有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站着。“你看,这是我上次在戈壁写生时画的,”她把本子递过去,指尖点着那两个人影,“当时就想着,要是能把我们俩也‘画’进你的《大道》里,应该会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陈迹接过本子,指尖抚过纸上的线条,能感受到她下笔时的轻柔,连人影的衣角都画得带着风的弧度。他抬头看向周苓,她正偏着头看画,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,投下细碎的阴影,像画布上轻扫的淡墨。“会的,”他轻声说,把本子还给她时,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指尖,两人都愣了一下,随即相视而笑——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,像颜料与画布的贴合,自然又妥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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